?? 流浪:从北京到上海,从一个出租房到另一个出租房里。他会在租房的墙壁上贴上派大星和海绵宝宝的贴纸,假装这个贫瘠的墙壁外不是另一个像他一样无聊的人无聊的生活,而是海底或者什么充满着惊喜的地方。流浪的另一个标准是没有归属感,如同浮木一般悬浮在城市之中,始终没有一种落下去的安全感——不稳定的工作、生怕明天这张桌子就属于自己因此从来都不留下痕迹的工位、仅仅只有贴纸和一些可以随时打包带走的衣服:在这个城市里流浪的人,远比我们想象中的更不像流浪者,他们在每一个出租房、每一个工位、每一站地铁、每一个夜晚醉酒的灵魂里流浪。
?? 考研:当然是考研,毕竟我们相识于考研。没有考研的话今天也就没有这篇故事了。很遗憾,又是一个失意的故事,考研的失败带来了方向感的丢失,每一个聊以自慰的夜晚都会偶尔想起考研,想起要不要再去考研,想着如果考研考上了是不是生活会不一样。这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情,所有考过研却最终没考上的人,在短则三年长则更久的时间里,「考上研可能会不一样」这句话始终如影随形,在每一个失意的瞬间生根发芽,越扎越深。
?? 失败:考研失败、工作、辞退、工作、跳槽、工作、工作、再更换工作。他觉得一个人在短短的两年内换过三份工作这件事本身就意味着一种失败,一次又一次的自信与期待被失败接二连三撞击的时候人很难能剩下太多的自信。自我认可和自我怀疑像是磁铁的两极,把人拉扯的近乎分裂。
?? 写作和拒绝写作:最开始他去做财经记者,和我说:“以后如果有人约我出书的话,我一定在序言里写,是一位素未谋面的远方的朋友, 助我走上了财经记者的道路”。2022年的某个深夜,他发了一句话给我;“我觉得我不会写作了”。几个月前,他说现在几乎没什么表达欲,抗拒写作;前天见面,我问他还写吗?他摇摇头,不写了,很久没有写了,表达欲很浅,偶尔一句话,其他再没有了。
?? 骑行和摔断胳膊:一年前开始热爱上了骑行,摩托车,速度最快能到160。会在骑行在山里上的时候,把头盔上的面罩抬起来,让呼啦啦的风夹杂着石子一并打在脸上,然后大喊:我是自由的!我是自由的!路上会有人,但和我有什么关系。摔断过一次胳膊,挂着手臂去工作和出差,因为没有足够的钱支付打钢钉的费用,只能让骨头自由的在身体里重新生长,修复断掉的地方,像骑车一样不管不顾的自由。
?? 当一个柱子:在漫展上cos一根柱子,原神里某个角色身旁的柱子。漫展上大家都把他当一个柱子,他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被这么多人抱。他说有一个地方让你发癫真的太好了,即使是当一个柱子
,也会有人喜欢你。
?? 宛平南路600号:几个月前,他发消息问我需不需要宛平南路600号的周边,图片里是写了他名字的诊室——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确诊为中度抑郁。会莫名其妙的流泪,处于长久的低落中,会在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社交媒体上撕吼着想去死。但还好在吃了药物之后,会觉得世界如同炸开的烟花,想找人说很多很多的话,会很快乐,也会很平静,像一个被充满的浮木,不再是空心的。
?? “祝我生日快乐”:于是我想到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喝的大醉,一边喝一边漫无目的地聊说有机会一定要去做个水手。等车回家的路边,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蜡烛点上,唱起了“祝我生日快乐”。他给我看了身份证,果然是当天。
?? 八个词,多么残酷,用这么几个词,去概括一个人的小半生。
*在岛上等到日出,没有人再继续说话。
08/06/sun .
不如出去看看月亮。
@tutousuo??
北京和上海这样的城市是一个巨大运转的机器,初踏进这里的人会喜悦,有无穷无尽的机会和属于自己广阔的天地,而后会觉得愤恨,痛恨这个社会在资本的倾斜下存在着无法忽视的不公,愤恨可能会生出抑郁,但如果没有抑郁,过一段时间也就习惯了,习惯处理好自己手边的工作,习惯做一个随和没有攻击性的人,习惯不理会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事并尽量不惹麻烦——简而言之,麻了。
确切的说,人被社会容纳了。
最开始,生活 是沉重的电脑上刺眼的白色word和显示为50的字数、墙上挂着的吉他、桌上的杰克丹尼威士忌、床上是《刀锋》和《乡土中国》、一个距离工作地通勤50分钟的地方。后来,白色的word被拿走了,不再写稿也不再有写不出稿子时,生活少了一些烦恼,多了一些麻木。再后来,《刀锋》以及其他的什么书都消失了,想看但看不进去的感觉挥之不去,让自己逐渐成为一滩臃肿且不需要思考的社会废弃物。杰克丹尼也没有了,反倒是多了几瓶精神类药物。每晚十一点准时入睡,睡足7个小 时,白天的工作不用对人也不用写稿,是自己最得心应手,也最不容易产生压力的内容。
而在这漫长的新物品替换掉旧物品的过程中,他做过记者、做过公关、做过酒吧的兼职销售,在深夜的公路商店和人畅聊过禅、哲学与摩托车维修艺术。从上海到北京,拥有过一把吉他、一辆自行车、一副用他自己的话说越来越臃肿的皮囊、偶尔活络的大脑和逐渐低沉下去的情绪:
一个人被社会容纳了,变成了社会期待的那样,没有攻击性、没有物欲、没有消耗不掉的浪漫和人文主义,只是上班、工作、成为螺丝钉;一个人在被社会接纳的时候也很痛苦,所以他会在地铁上突然地流泪,会在密闭空间中觉得窒息,会觉得一切毫无意义且想死。
这是我的朋友,就叫他小郑吧。我们认识了三年,见过两次面,断断续续地分享着一天比一天低沉的生活——这一次见到他后发现他较之一年前的那次相见,外形与精神都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于是我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失业、车祸、生病、自救。”
“你知道人是真的会有走马灯的,我在骑摩托过弯道的时候由于地上有一滩水,车速快打滑导致我直接飞了出去。我看见世界在我眼前颠倒,然后又快速放大,我摔在地上的一瞬间脑子里闪过的真的是我过去生活中的某些片段——然后我感觉到了不舒服,肩膀和锁骨部位。人的求生本能不会让你真的就停在原地不动——即使你本身就是一个想死的人,但只要不是主观意愿上去撞车,就都会求生。我站起来把自己挪到路边,打电话给120、给我的室友等等,然后静静地等待被救。”
“那是一种求生的本能。”
不确定是不是求生的本能让他走到了宛平南路600号去确定自己的精神状态,用他的形容来说,那里的医生会非常非常在乎他,他感觉到了被当场一个人来对待,医生足够在乎他的感受,也在乎他的情绪和痛苦——所以他接受了治疗,并在药物介入之后,觉得身体很轻,世界好亮,像风吹动着一块吸满水的海绵,软趴趴又颤巍巍的,很没有形状,但是很有质感。
人的意识世界足够平静。以前是低落,是没有由来的,没有和人争吵,也没有任何触发条件的,但就是没有由来的低沉,像一潭平静的湖水,窒息一般的沉溺在其中:写不出的文章、读不进去的书、每一次聊天结束后的失落、每一个刚燃起的希望被浇灭后灰烬的余温,这些都在药物下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平静——不知道要做什么的平静、不知道应该要去哪里的平静、还能咋地就过一天是一天的平静,每天睁开双眼没有期待也没有操他妈的又一天开始了的平静。
梭罗说大多数人都生活在平静的绝望中。
所以除了吃药,他的自救还包括了每周一次的骑车出行。骑个两三小时,里开自己的生活圈,去逃避但也是去自救。他说这周他会在周五下班后,骑三个小时达到某个岛上,在那里住一晚,看日出,第二天环岛,然后回到上海——平静里找波动,困顿里找自由。
我说我也想去。
于是这成了我们第二次见面。在这么聊完的五个小时之后,我们在岛上相遇,我从包里掏出了从南京一路揣过来的三瓶啤酒和一些泡面,从“你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句开场白开始聊起。
聊了好几个小时,从深夜到外头的鸡叫。我反复执着于为什么一个两年前还说着要成为财经记者的人会抗拒写作又持续低落,他也反复说着不要归因了没有原因一切就是这么顺其自然的变得糟糕透了。
“出去看看月亮,山里的月亮很大,而且感觉离人很近,很漂亮。我可以骑车带你绕一圈山林。”
的确,月光皎洁,从枝桠的缝隙影影绰绰的透出来。
“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读书,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和耳边的风。”
凌晨四点的天上有着半明半暗的云,摩托车骑起来的时候耳边有呼啦啦的风,周围的山林里尽是蝉鸣鸡叫,公鸡不厌其烦的用尖利的叫声宣告太阳即将东升,黑暗即将结束——但我们在山野之间却清楚的知道,也清楚的说出了下一句:
“我们都是被捶打的牛。”
“但这是我一生中的黄金年代。”
确定性很好,我想要确定性
? / tutousuo / 人间碎片故事集
“其实我还是打算考研的。因为我发现,当你二十五岁以后的人生中,除了考研进入学校读书以外,你几乎没有任何机会过上一种低成本自我和解的生活:不用过多的在乎金钱、有一些些足够生活的费用、也有宿舍和学校作为保护你的外壳。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有这么一段时间可以调整自己,把自己从现在这个空荡荡的状态中拉扯出来。”
“但我不会再考文科了,文科是不确定的。我现在不喜欢不确定的东西。”
“如果可能的话,我打算考一门工科,确定的东西、确定的公式,很确定的结果和唯一的可能性。我现在很想要这种确定性。就像理工科的工作带来的一种手艺式的确定,我和你说我想去学汽修,我还学过如何做好一个流浪汉,如何成为一个修汽车的人。有那么些生存的手艺,去到哪里应该都能过活下去。”
不确定性是什么呢?我很难描述。
是工作一天天地无波无澜,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因为公司效益或者这样那样的原因被赶走;是明明自己有着一些还拿得出手的简历,却在城市的转动中消磨掉了对自己的自信——不确定性从确定与平稳中一点点浮现出来,一种名为“坚定”的力量在随之流逝。确定性建构的是“希望”和“值得”,不确定性抹杀掉的是“未来”。以至在这个不确定的天空下,世界好像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流动的世界与不确定的未来中,没有人还敢对自己的做什么承诺,也没人敢做出一些确定不后悔的选择。
具体表现而来,小郑、我、还有很多很多的年轻人开始意识到无论我们多么努力地在工作、教育、经验等方面做足了准备,却随时可能被“无法预知和突如其来发生”所裹挟,遭遇挫折乃至失败——就像半个月前突然失业的小郑在海边发来了独自吹海风的照片,即使在失业时也拿到了另一个offer,但一个工作了蛮久的公司的突然辞退、以及生活出现变故时无法应对的消沉,都构成了裹挟着我们的巨大不确定性。
人们在“我应该可以掌握的需求感”和“不由自主地失控”这两种体验中来回横跳,最后只能被巨大的虚无感所包裹,留下的一地鸡毛里:“今天吃什么”,好像比“我想要什么”来的更实际。
平静,在绝望的平静中。
于是我问小郑,如果你真的学了理工,真的掌握了一门技术,你平时的爱好也不过骑车与自弹自唱拨弄吉他,如果让你回到一座安逸的城市,回到不再有压力和不再有不确定的生活里去,你要去吗?
他说:我们出去看看月亮吧,山里的月亮很大,而且感觉离人很近,很漂亮。我可以骑车带你绕一圈山林。”
“我们都是被捶打的牛。”
“但我不一定会愿意去过你说的那种生活。过去二十几年,我的全部人生,全部经历、全部学习和工作成就了现在的我,一些可能微不足道但我异常珍贵的技能与经验,我舍不得放弃,但又被这些舍不得逼得喘不过气了,逼得抑郁且想死。”
真的很矛盾,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但不敢改变、不舍得放弃、不愿意重来,又过不好现在的矛盾。
平静很好,我一直寻找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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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擅长写消沉的故事。
我总是写理想主义,写小哈的新生,写小轶的春天——理想主义的故事带着明快的底色,无论前面有多少的低沉与铺垫,最后都有着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释然:但小郑的故事没有释然,至少现在没有。
那天分别之后他一个人环湖、回到上海、周日要去复诊。我们说下次一起喝酒,聊了几句在朝阳升起之时未说完的话:微信聊天框打了又删,他说我怎么一直在输入中,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应该说什么。我们在社会的齿轮中不断磨合、变化、成长,有的人寻找到了春天,有的人坚守着乌托邦,也有人会在风中大喊我是自由的,但地铁上流泪。
最后聊天框里留下一句:害,下次一起喝酒。
理想主义的故事构成了一瞬间的期冀,但这样现实的故事,可能才是每一个“我们”的日常:自由、困顿、失败、寻找、绝望的平静。【end】
*太阳升起来了,那天是阴天,可最后开始在稀薄的云层后,看见了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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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秃头所全能实务班」
一间属于新闻人自己屋子
消息改写与评论写作/7月至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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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ts专题笔记/2024更新版」
75万字/95个热门考点专题
一份现成的/完整的笔记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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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届/夏日专题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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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流浪、骑行、考研、失败、自由、困顿、平静的绝望人间碎片故事集...(徐云流浪骑行)